此时她也全然忘了，这些天来她多么盼着同周梓绡待上一会儿，好好说说话。只扭头走进了人堆里，再不肯回头看他。

楼上大多是朝中重臣家的嫡女，或是簪缨世家的女儿，薛礼萱这种身份便如一只乌鸦误入了凤凰巢，才不过一会儿时间，明里暗里受的挤兑便比她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加起来还要多。

直到姜樾走了过来，情况才有些好转。

兵部尚书的女儿一见了姜樾，随即笑吟吟地同她说笑道：“樾姐姐，方才看见你同柳姐姐说话，她可曾告诉你，今日太后寿辰点名了要她去宫里祝寿？”

姜樾讶然：“柳姐姐没有说。”

少女捂着小嘴轻轻笑道：“是了，柳姐姐一贯最是沉稳不过，想来是不愿招摇。”

薛礼萱站在一旁，脸色雪白。她想不通，方才还在冲她含沙射影，就差指名道姓说她薛礼萱恬不知耻，不顾身份非要挤到贵家小姐这里来，为何姜樾一来，便似换了个人一般亲密友好？

为何姜樾不论在哪种场合，都是众人谈论的焦点？

自登上三楼以来，众人打量过来的视线，或有意审视，或单纯好奇，都让薛礼萱感到无比紧张。可偏偏位于众人目光焦点之下的姜樾，始终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，仿佛已经习惯了这般待遇。

每每与姜樾站在一起，薛礼萱便忍不住在心底暗处疯狂滋生的嫉妒和不满，她愈想愈觉得不忿——明明她生的也不差，姜樾不过是比她身份高了些，会打扮了些，凭什么众星拱月、处处受恭维的人是她？

就连姜榕那样的人，都有人同她说话。偏偏她不行！偏偏她，就要受尽排挤，被人嘲笑！

人群中除了薛礼萱，自然还有看不惯姜樾的人：“姜樾，你有什么好得意的？”

来人身着百蝶穿花齐胸裙，体态丰腴肥美，头上戴着富丽堂皇的双凤吐珠金步摇，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，直直朝姜樾走来。

“你父亲今晨已获罪于圣上，被免了官职，此事你可知晓？”

姜樾闻言不禁皱眉，就连原本热闹非凡的酒楼里都安静了一瞬，不多时便又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。

“籍巧雁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
见姜樾脸上一派平静的模样，籍巧雁充满恶意地冲她一笑：“还能有什么意思？今日早朝你父亲当着满朝文武的免顶撞圣上，被削了官职，想来现在圣旨也已传到了姜府，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龙舟？”

籍巧雁自小同姜樾不对付，两人家世地位相当，从来都是京中闺秀们最招人羡慕的。

从前姜樾只跟着周梓绡出去瞎混，甚少参加夫人小姐们举办的聚会，故而京里的夫人们说起姜樾便大摇其头，而在籍巧雁这里，溢美之辞从未断过。

可这几年来，姜樾像是变了个模样，一改从前混不吝的性子。凡是重要场合的邀约，她也不肯再推脱了，反倒是时时出彩，样样错处都挑不出。

这么一来，她籍巧雁的风头不就被抢了个干净？如今见了姜樾倒霉，她恨不得让全天下看见她狼狈的模样。

姜樾心中有些担忧，面上却未带出来一分：“家父如何行事，不是我这做女儿能够评判的，况且雷霆雨露皆为君恩，若是家父真的被停职，姜府也只会感念圣上体恤、不忍家父劳累。如何我就没有心思看龙舟了？”

籍巧雁冷哼了一声，又道：“届时你父亲若被贬谪到西北，或是南边那些蛮烟瘴雨的地方，上任几年，再不幸染个什么恶疾……”

姜樾闻言，登时厉声道：“籍巧雁！说话小心些！这恶毒的混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，没带着连累了籍伯伯的名声！”

籍巧雁此时早跟姜樾撕破了脸，说话自然毫无顾忌：“你莫不是以为，自己的名声有多好么？整日与外男厮混在一处，先是什么没出息的镇南王幼子周梓绡，后来又是柳太傅家的独子……”

早在听她恶意诅咒自己父亲时，姜樾便已火冒三丈，如今又攀扯到周梓绡和柳如瑾，她直接扬手给了籍巧雁一巴掌。

整个龙宴斋三层，一下子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听清。

姜樾从小骑马，手劲委实不算小，籍巧雁被打得险些没有站稳。抬起头来时，右颊已经飞快地肿了起来，头上的珠翠歪斜，连发髻也乱了。

“姜樾！你算什么东西，竟也敢打我？！”

籍巧雁打小便是天之骄女，从来没有当众受过这样的委屈——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，都不及周围公子小姐们投来的视线让她感到愤怒和难堪。

姜樾右臂不便使力，闻言直接抬手又是一巴掌，打在了同样的地方。这下籍巧雁直接摔在了地上，一旁看热闹的公子哥儿和闺秀们终于不再干站着，忙七手八脚地去扶，却没人敢看姜樾一眼。

她泛红的脸颊带着怒意，仿若盛放的怒莲一般，惹人窒息。

姜樾站在籍巧雁身前，看她狼狈的模样，冷冷道：“我是什么东西，你今日可知道了？我的名声如何不劳籍小姐费心，我只知道，嘴里不干不净惹了我的人，我姜樾必是要让她的名声扫地！”